顽贼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快乐

小说:顽贼 作者:夺鹿侯 更新时间:2023-09-25 15:58:57 源网站:xbiquges.com
   快乐。

  快乐是心想事成,是瞌睡有人送枕头。

  但于两个相对的人而言,他们很难同时快乐。

  尤其当这俩人是高迎祥和杜文焕的时候。

  杜文焕在延水关里没睡,他就等着对岸贼兵渡河呢,他就喜欢打这样的仗。

  杀谁不是功勋嘛,从刘狮子那取二百颗首级是功勋,从这群草寇这取二百颗首级也是功勋。

  赏银和功绩是一样的,付出的风险却大不相同。

  杜文焕宁愿转着圈把陕西所有流贼全打一遍,也不愿跟刘狮子打一仗,除非能一次把刘狮子打到再也起不来。

  如果说要评选个延绥镇将官最不愿招惹的流贼头目,如今的刘承宗绝对高居榜首。

  刘狮子报复心理太强。

  惹过他的人都没好下场。

  李卑就不说了,在延绥镇将官的印象里连个坟头都没有。

  艾穆,在文安驿打那仗是真称得上仅以身免,就这事还没完,杜文焕出兵前,艾穆本来就是战败的戴罪之身,谁知道洪承畴一调查,又安上个指使家丁抢劫京运银的罪名。

  明眼人都知道,那银子就不可能是艾穆家丁劫的。

  就不说艾穆治军一向有他父亲的风度,艾家人在定边营苦寒之地两代掌军,要抢银子还需要等到战败?

  可有证据吗?

  没有,反倒有证据证明是艾穆家丁劫的,找那些家丁又找不着,只能找到鄜州兵,鄜州兵的供词都说是艾将军的战败家丁,要抢钱给艾将军重振旗鼓。

  谁都觉得是刘承宗干的,甚至连官方的名义都是刘承宗劫了银子。

  但延绥镇的官员武将都知道,西路没银子,里头只有八千斤石头,当时被刘承宗劫了。

  银子在东路,几乎同时被劫,偌大个延安府,除了刘承宗还有谁嘛,没了。

  现在艾穆说不清,就洗不脱冤屈,紫禁城里的崇祯爷气坏了,严令洪承畴把艾穆张辇押送京师。

  一样的事搁在别的将军身上,其实没啥可怕的,反正就算翻个底朝天,把家拆了,也翻不出两三万两,更别说十三万两了。

  关键把艾家翻个底朝天……真有。

  毕竟这真不是个好时候,先有后金入寇,再有勤王军哗变,京师还出现户部笔误把一百多两银子写差了,气得皇帝要杀人。

  如今延安知府都通贼了,这事皇帝压根没打算通过陕西地方官僚机构来办,直接要派锦衣卫和宦官进米脂。

  要让艾家证明艾家的银子是艾家的。

  锦衣卫还好说,正经人谁当宦官啊?

  他们来了,这银子可能不是朝廷的,但还能是艾家的吗?

  杜文焕在延水关的官署里叹了口气。

  什么叫天行有常,什么叫人定胜天?

  老天爷会下雨,打刘承宗倒霉,越卖力死得越快,这叫天行有常。

  下雨就要打伞,躲着刘承宗走,摸鱼能长命百岁,就叫人定胜天。

  山西回还贼寇攻关的消息一来,杜文焕急忙披甲。

  杜文焕埋伏在延水关内整装待发的马队鱼贯而出,兵分五哨向高迎恩的部队追去,轰踏的马蹄声在夜幕下炸响。

  高迎恩带队往后一跑,杜文焕就知道有伏兵,但他还是撵着往河岸进。

  左右两翼的马队在奔袭中分别注意两座山上可能出现的伏兵,前哨勇猛直追,中哨作为预备,后哨于侧翼迂回,以准备侧击在河岸边埋伏的伏兵。

  杜文焕毕竟是老将了,延水关一带的地形他也很熟悉,对这里所有能藏伏兵的地方如数家珍。

  在贼兵的兵力上,杜文焕的看法和李卑差不多,不怕贼多、只怕贼少。

  贼兵万余,哪怕其中有四千精兵,击破了六千杂兵,也照样能卷着四千精兵打。

  堵在河岸边,谁都别想跑。

  高迎恩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。

  越跑越急,越急越喘,越喘越跑不动。

  身后官军像疯了一样,驱赶着他们向黄河岸边跑。

  就连高迎恩自己都说不清楚,他们如今这样奔跑,到底算溃逃还是撤退。

 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,目标就是跑到黄河岸边。

  夜幕下,贼寇举着火把在空中曳出一道火线,火把光亮被风扯着小到快要看不见。

  这种场景让于后阵将军的杜文焕兴奋异常,仿佛又回到他年轻的时候。

  不过尽管一路都很小心,山地之间却没出现贼寇的伏兵。

  这令杜文焕更加警惕,很反常,就算是农民军,也该知道这里能设伏,难不成这是帮误打误撞第一次进延水关的贼寇?

  这么想着,杜文焕让人把左右翼马队叫回来,防备贼军在他们抵达河岸后包抄,这才继续向河岸逼近。

  等他临近河滩地,前军已经和贼兵打起来了。

  伏兵在这儿呢。

  抵达河滩,喊杀声大作,数百贼兵自河滩立起,弓铳齐发,一阵将官军前哨二三十人打得人仰马翻,紧跟着又以刀牌长矛横冲而来。

  尽管稍稍遇挫,但这在杜文焕的意料之中,他的后哨已自山道绕至河滩北侧,一次冲击就能把这些贼兵驱赶跳进黄河里。

  就在这时,杜文焕看见身侧有些黑乎乎的土坡。

  他对打火把的家丁道:“去照照,那是些什么东西。”

  不记得延水关河滩边上有坟地啊!

  家丁擎火把向旁边一照,没看见碑,只是一个垒得好似坟头的土丘。

  再看周围,每隔十步就有个小坟头,一路延伸到河岸崖壁。

  令他诧异不已,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?

  也不能起到掩护伏兵的作用啊,难不成是贼寇在这挖了壕沟,多余的土就堆在外面了?

  杜文焕像付仁喜一样,也没往火炮那边想。

  西军历为天下强军,以对抗北虏为己任,即使装备有限的重炮,也是打散子多,攻城毁关非其长处。

  他们最擅长的还是快马轻刀软弓长箭,三眼铳将军炮,灌满散子专轰跑得快。

  实在要说还有什么专业技能的话,大概就是在部落毡帐里放火。

  就是弄来打二十斤炮弹的重炮,交给杜文焕,他都不知道该分配给谁装备,那种一天在大漠行军十五里地的东西,打啥去呀?

  就是想轰个城墙,人家河套四十二部落,可一座城都没有。

  一没有城、二不跟你结阵,打实心弹的炮,对这边几乎没有用处。

  杜文焕就想不到这东西。

  就在这时,他眼角余光看见对岸爆发出大量闪光。

  “嗯?”

  一片接一片的光亮在对岸闪烁。

  杜文焕才刚本能疑惑地‘嗯’出一声,就在耳边黄河滔滔声中听见一声接一声的闷响。

  砰!砰!砰!

  高迎祥在对岸捂着耳朵弯着腰,还不住地转头看向对岸,嘴角都快咧到耳垂上了。

  身侧小狮子炮的炮眼上火药正在燃烧,嗤嗤的声响中冒出烟雾,随后‘砰!’地一声,炮身猛烈后座,炮弹嗖地穿透硝烟向对岸砸去。

  三十六门大小狮子炮,把两斤三斤的炮弹一颗接一颗呈抛物线轰向对岸。

  夜幕下的漫天硝烟里,这个老男人眼睛都在闪光,高兴得像过年小孩第一次看放炮。

  炮?

  杜文焕的脑子还在疑惑,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个地方不应该有炮。

  但炮弹确实飞过来了,准确地落在他的部队里。

  随后他脚下一空,战马脖颈被一颗炮弹砸中,弯曲成奇怪的角度,坐骑猛地矮身,杜文焕都没过脑子身体就撑着马鞍跃起,摔落在地。

  河对岸的师成我一直挥舞着手臂驱走面前硝烟,极力观察炮弹落点。

  但很难分清,对岸前线官军的火把没有变化,反倒是靠后的位置,一些火把变得凌乱。

  这令他气急败坏地抬手成拳砸在掌心,在高迎祥身边喊道:“高首领,又算错了,有这个土堤,炮身高,打得太靠后了!”

  高迎祥哪儿顾得上这些啊,他脑瓜子被炮声震得嗡嗡,啥也听不见。

  转过头,他只看见师成我在张嘴,听不清在说啥,所以他还咧着嘴笑得高兴极了,不住点头,扯着嗓子喊:“对,再来一轮!”

  什么打准打不准的,重要吗?

  快乐就完了。

  火炮轰击给高迎祥带来无与伦比的力量,高举着扎在一边的眉尖刀大声呼叫,给对岸部下助威:“杀啊,杀啊!”

  高迎祥一直对这柄刀不满意,他心心念念的关刀被马科抢走了。

  后来找了好几柄长刀,都没有当时那柄用着顺手。

  但这会儿对他来说,什么刀不刀的已经不重要了,炮。

  炮最重要了,他听说狮子营有个炮哨。

  高迎祥打定主意,这次再回陕西,他一定要和刘承宗好好聊聊。

  他手下的匠人跟着师成我学了俩月,也不是师成我不尽心教,但就是学不会。

  只要师成我在边上站着,匠人们怎么造炮都知道;可一旦师成我不在,这炮该怎么铸,他们就不知道了。

  在乡宁试着铸过两门,没用,铸出来的确实是炮,可奇形怪状的,该薄的地方厚、该厚的地方薄。

  所以高迎祥放弃了,反正想了想,这事也很好解决。

  铜不是问题、银子不是问题、粮食也不是问题。

  但这仨东西总有一个能解决刘承宗的问题。

  只要他能解决刘承宗的问题,那他的闯军难道还能缺炮用吗?

  高迎祥不是没用过炮,他的部队有不少驮炮,驮载的佛朗机,直接用铁做个小凳子,平时就放在骡子背上,用的时候往地下一放,打完就能跑。

  但那东西完全打不出这种感觉。

  这狮子炮太带劲了。

  高迎祥正在舞刀欢呼呢,硝烟渐散,工哨的战辅兵把炮口撅起来,倒进去点水把未熄灭的火药灭掉,再按下炮口让水出来,提工具开始清理炮膛。

  他的耳鸣才刚好了一点,然后就发现,官军怎么乱了,然后开始后退,就连侧翼举着火把准备冲击的官军也往山里走了。

  把高迎祥高兴得,转头对师成我指道:“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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