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平十九年,夏,六月下旬——

  宁远城

  “咚咚……”

  鼓声密如雨点,轰隆隆声中,整个战场,陷入一种亢奋。

  此刻,巍峨高立的城墙之下,大批身穿红色号服,外罩黑色甲胄的汉军,几乎如赤红火焰一样,手持甲盾,向着城墙围攻而来。

  贾珩此刻手里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,在望远镜的视野中,看到了一个身穿蓝色泡钉甲的中年武将。

  济尔哈朗!

  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女真的郑亲王,但其人身上的亲王蟒服,还有那前呼后拥的派头,自是能够猜到其人身份。

  “轰隆隆!”

  在这一刻,随着一面面杏黄色三角令旗摇晃不停,京营所随军携带的上百门炮铳,喷吐着滚滚浓烟,向着城墙开火,一粒粒炮铳铳弹如天女散花般,一下子砸落在城墙上。

  不大一会儿,顿时就可听到惨叫哀嚎之声,此起彼伏。

  汉军的炮火覆盖开始,在这一刻,瞬间就淹没了整个城墙。

  第一轮炮火洗地开始!

  而大批女真兵丁,成群结队,只能依着先前作战的经验,将身子死死趴伏在地上,试图躲过这一轮雷声大、雨点儿小的炮火攻击。

  但……

  不大一会儿,大批八旗精锐兵丁,就开始苦不堪言。

  因为一颗颗炮弹砸下,分明是开花弹,就在弹片四飞之时,大量的铁钉散射而出,大批将校士卒中得铁钉穿刺之后,已然倒地不起,痛哼连连。

  不多大一会儿,整个宁远城的城墙上,无疑传来阵阵闷哼声,让趴伏在地上的兵丁,心神一悸。

  此刻,朱红梁柱,青色黛瓦的城门楼之后,济尔哈朗脸上现出一抹急切之色,沉声道:“我们的炮铳呢?即刻给予还击。”

  而这样的炮轰局面,持续了大概小半个时辰。

  就在宁远城之上一片狼藉之声,为之哀嚎不停之时。

  此刻,大汉京营汉军分成十队,每队大概三千兵丁,向着城墙围拢而来,此刻,一队队兵丁扛着一架架木质云梯,向着巍峨高立的城墙抵近,将云梯搭在城墙上。

  而就在炮火轰隆隆声之中,大批汉军士卒如潮水一般接近城头,而城头之上,滚木擂石向下扔着,不少汉军将校士卒,举着一面面盾牌,冒着滚木擂石之雨,向城头攀爬、冲杀。

  “嗖嗖!!!”

  伴随着箭矢的攒射声,箭如飞蝗,一下子密密麻麻向下攒射。

  “叮叮当当”之声,在这一刻伴随着箭矢的“噗呲”入肉声,汉军的攻势为之一沮,但旋即,源源不断的汉军士卒,向着城头冲击,宛如拍打礁石的海浪,汹涌而起。

  刹那之间,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。

  贾珩面色沉寂如水,放下手里的望远镜,那双锋锐无比的剑眉之下,目光闪烁了下,面色沉静几许,转过一张脸来,对着一旁的曹变蛟道:“今日大抵难以有战果。”

  这样的攻城之战,显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决出胜负的,必然伴随着大量的伤亡还有其他。

  曹变蛟道:“卫国公,这样攻打,比之往日,伤亡要小上许多。”

  “这种守城,原本就没有多少技巧,比拼的就是双方兵力消耗,不过我红夷大炮可以火力压制,减轻步卒攻城的压力。”贾珩道。

  曹变蛟面上若有所思,显然也在寻思着炮兵与步兵的配合战术。

  一直等到晌午时分,伴随着“铛铛”地鸣金之声响起,大批汉军几乎如潮水一般退却而下。

  待众将返回军帐之中,开始商量着今日的攻城大计。

  贾珩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以后,凝眸看向下方的一众将校,说道:“诸位将军,今日攻城,我军伤亡如何?”

  这时,行军主簿宋源开口道:“卫国公,我国今日伤亡大约在五六百人,女真方面不知,但估计应在我军五倍之上,古往今来,未有守城一方伤亡数倍于攻城一方的。”

  众将都是面上见着喜色,议论纷纷。

  汉军的炮火洗地和火铳攻势,完全是不计成本的,故而在初期能够建功。

  当然这种消耗,在长期的攻守之战当中,显然是颇为难以忍受的。

  而且,宁远城中的女真兵马,也会渐渐适应汉军的炮火支援,呈现一种边际递减效应的特点。

  贾珩拿起条案上的惊堂木轻轻拍了一下条案,示意众将不用再说其他,沉吟说道:“先前已经拔除了敌寇的炮台和箭楼,接下来几天,就是炮铳定点支援,还要在场诸位将校,当率领手下兵丁,奋力效死,不得有误。”

  在场将校闻听此言,齐声应诺。

  待众将散去,陈潇看向一旁的贾珩,朗声说道:“你要在这里与女真对峙?”

  贾珩面如玄水,目中似在思索不停,说道:“除此之外,再也没有什么法子,先攻城半个月,看看情况。”

  灭国之战,不能急。

  陈潇想了想,说道:“海州、盖州两卫这会儿应该也已经率兵攻打辽阳了。”

  “朝鲜那边儿应该也差不多了。”贾珩目光微顿,低声说道:“现在就看女真如何应对,我们见招拆招。”

  陈潇点了点头,也不再多说其他。

  ……

  ……

  锦州城

  这座城池也是女真早年从大汉手里夺将过来,而后经过增扩、改建,渐成为女真方面,用来拱卫盛京的堡垒要塞。

  此刻,锦州城上,悬挂着一面周方刺绣龙纹,中间一个“清”字,旗帜的大清龙旗,随风轻轻摇晃不停。

  多尔衮此刻在几个马弁的陪伴下,在城墙上来回巡视,虽然看着周围女真兵丁精神奕奕,神采飞扬,但眉眼间忧色不减分毫,心头似是蒙上一层厚厚阴霾。

  因为范宪斗的逝去,整个大清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后,多尔衮终于从颓废的情绪中振作起来,没有在盛京城多待,而是率领盛京城中的将校抵达进锦州城。

  而锦州城城中,此刻大概聚集了女真大概十万兵马,旌旗遮天蔽日,刀枪如林,远远而望,可见光芒闪烁。

  这是女真自开国以来,少有自盛京城中派遣而出的倾国之兵。

  可以说将盛京城的老本都掏出来了,原本上了年龄的兵丁,也重新征召至军中。

  就这般,前后经过几战折腾,如今的女真真是可用之兵不多了。

  多尔衮两道浓眉之下,目光倒是炯炯有神,但脸上疲态难掩,说道:“宁远那边儿怎么说?”

  阿济格默然片刻,说道:“只有三万兵马,恐怕挡不住,依我看,不如退缩至松山、锦州,坚壁清野,汉军的粮道更为绵长,我大清才有捕捉战机的机会。”

  多尔衮摇了摇头,说道:“没有这般简单,贾珩小儿奇谋甚多,定然考虑着保护粮道,根本不会给我们机会。”

  “智者千虑,必有一失,况且汉军挟倾国之兵前来,自以为稳操胜券,未必不会轻敌冒进。”阿济格面色沉静,开口说道。

  多尔衮却摇了摇头,道:“不能寄希望于敌方主帅的无能。”

  “那宁远城怎么办?”阿济格两道断眉皱紧了几许,目中现出忧虑之色,说道:“完全抵挡不住,无非是多拖延一些时日,消耗汉军的一些炮铳铳弹。”

  多尔衮道:“我大军随后驰援,御敌于宁远城外。”

  阿济格朗声道:“宁远城实无守卫之必要,不如合兵一处,诱敌深入,只要击溃汉军主力,我大清收复失地,就在旦夕之间。”

  如果是皇太极在世,大概会听从阿济格的建议。

  但阿济格虽然懂打仗,但却不懂朝争和人心,因为海州、盖州两卫的失陷,盛京城中的满清文武大臣早就对多尔衮有所不满,但国事艰难,显然也不能多说其他。

  多尔衮点了点头,说道:“宁远城试着守一守,如果实在守不住,再撤回锦州城不迟,如果济尔哈朗死守宁远,消耗汉军十万大军。”

  多尔衮的策略也不能说错,因为有更大的战略转圜空间,否则都集于松锦一线,如果再吃了败仗,那该怎么办?

  阿济格闻言,也不好再劝,道:“那就等军报吧。”

  多尔衮面如玄水,目光阴沉不定,问道:“朝鲜那一路如何?”

  阿济格浓眉之下,那双虎目目光深沉,问道:“满达海不是已经派兵前往抵御。”

  多尔衮沉吟片刻,说道:“现在是不知这一路是准备夹攻盛京,还是攻打我老寨,断我后路,盛京如今也守备空虚,至于老寨,同样没有多少兵马防守。”

  这就是顶级战略家的思维,自是能够猜出朝鲜一路的可能攻击方向,并且打算提前防备。

  阿济格朗声道:“那我军是否派兵宁远城?”

  多尔衮摇了摇头,说道:“如今只能先等宁远城的消息,我们这边儿也没有多少兵马。”

  阿济格想了想,说道:“准噶尔人与和硕特人,不是已经在西北和藏地两处攻击。”

  多尔衮道:“汉国兵多将广,根本不要奢望能造成什么大麻烦,不过……”

  阿济格断眉之下,脸上不由现出疑惑之色,柔声道:“怎么说?”

  多尔衮沉吟片刻,低声说道:“不过汉廷多面开战,显然不能久持,故而我军只要先行守到年底,这战事就能求得一线转机。”

  这才是多尔衮的分兵用意,通过两座关卡的防守,来达到拖延汉军前进的目的。

  阿济格闻听此言,心头不由恍然莫名,说道:“这…这是拖延之计?”

 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,目光忧虑不胜,说道:“集于一地虽好,但汉军同样全军而来,以其炮火之猛烈,纵然锦州城高壕深,又能抵挡多少天炮轰?等到那时,我十余万大军猬集一处,一战尽殁,逃无可逃,我大清真就是灭国了。”

  说来说去,还是女真战略纵深不够,根本就达不到坚壁清野,诱敌深入的客观条件。

  否则,数十万汉军过宁远城、攻锦州、直逼盛京,那如何是好?

  真就是泰山压顶,如碾死蝼蚁一般。

  阿济格默然片刻,平复着心头的紧张心绪,问道:“那接下来,十四弟有何方略?”

  “郑亲王这次是带着必死之心去的,定然要战至一兵一卒,也要拖到年底,多拖住汉军一日,我松锦一线面临的压力就小一些,接下来,我们积极备战吧。”多尔衮面上现出惋惜之色,道:“等宁远城消耗了汉军的锐气,那时,我大清以逸待劳,再行转败为胜之事。”

  换句话说,让济尔哈朗这支兵马作为一根钉子,死死消耗汉军的时间、精力以及士气。

  阿济格若有所思地点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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