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京城,城门口

  杨家的马车浩浩荡荡出了城门,来到城外。

  杨国昌此刻一身便服,端坐在马车上,透过竹帘看向一望无际的田野,麦田之上可零星见着一些未化尽的雪沫。

  “父亲,齐大人还有刘大人来相送了。”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的杨思弘,高声说道。

  这位杨首辅的公子面色悲戚,全无喜色,月前还是首辅公子,现在只是平头百姓,身份的落差带来的心态转变可想而知。

  杨国昌回转过神思,挑帘看向道左,见着齐昆以及国子监祭酒刘瑜中两人,此外还有礼科给事中胡翼,皆着便服,恭谨而候。

  杨国昌挑动布帘,在杨思弘的搀扶下,冬日的寒风吹动着灰白的胡须,目光涌起感动之色,说道:“言暄。”

  齐昆看向那满头白发的老者,近前,拱手行了一礼,道:“恩相。”

  国子监祭酒刘瑜中,礼科给事中胡翼纷纷拱手行礼。

  杨国昌看向几人,感慨道:“不想杨某宦海沉浮数十载,如今致仕归乡,还能有几位好友相送。”

  “山高路远,恩相保重啊。”齐昆目光复杂地看向老者,说道。

  刘瑜中也说道:“阁老此归桑梓,一路平安顺遂。”

  杨国昌摆了摆手,道:“我已为一介草民,不是阁臣了,可有送行之酒?”

  齐昆吩咐着仆人,端上水酒,木盘之上酒壶与酒盅一应俱全。

  然后一旁的仆人端上几杯水酒,其上已经斟满。

  杨国昌目光中见着感怀,举过酒盅,一口饮尽,苍老脸颊上现出一抹酡红,道:“言暄,回去罢。”

  原本似有许多话要说,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心怀怨望,反而沉默不言。

  齐昆道:“恩相一路保重。”

  “保重。”刘瑜中与胡翼也纷纷说道。

  “老爷,楚王过来了。”这时,仆人低声说道。

  齐昆拢目瞧去,只见那官道之上,数十骑簇拥着楚王陈钦近前,唤道:“可是杨阁老当面?”

  杨国昌凝眸看去,道:“楚王。”

  楚王看向那白发苍苍的老者,心头难免生出一股唏嘘,说道:“杨相为父皇效力三十余年,小王当奉上一杯水酒,为杨阁老践行才是。”

  心底却想起方才廖贤的建言,今日虽然冒着一定风险,但也容易得士林的好感,杨阁老理户部财计之事近二十载,在雍王府时就与殿下相识,如今相送倒也没有什么。

  至于宫里的圣上会不会因此而不悦?

  天子绝没有这般心胸狭隘,致仕归乡的官员,再加上道左相逢,敬上一杯水酒也属平常中事。

  而且天子既然决定考察诸子品行、才干,心态当会发生改变。

  杨国昌苍老目光中现出一丝讶异,旋即,恢复平静,道:“有劳楚王了。”

  而接下来奉上一杯水酒以后,似乎印证着楚王的猜测,从城门方向传来一阵骚乱,来了十余骑快马。

  “杨阁老,圣上有谕。”

  大明宫内相戴权在一众内卫的扈从下,驱马而至近前,翻身下马,笑道:“圣上说,岁末腊月,天寒地冻,这件大氅给杨阁老路上戴着,也好御寒遮风。”

  说着,将一件蓝色狐裘大氅递送而去。

  杨国昌闻言,心头震动,看向神京方向,老泪纵横道:“老臣,叩谢圣上隆恩,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
  未等杨国昌跪下,戴权已经搀扶起来,笑道:“杨阁老,地上泥泞,圣上说不必行大礼了。”

  杨国昌从戴权手里接过大氅,道:“还请戴公公,老臣了此残躯,为我大汉江山社稷祈福。”

  戴权笑道:“杨阁老放心,这话奴婢一定带到。”

  叙罢话,杨国昌在杨思弘搀扶下上了马车,在一众家丁的护送下,车队远去。

  楚王目光凝了凝,心头松了一口气。

  廖贤与冯慈对视一眼,暗道果然。

  杨国昌一去,齐党势力大削,天子收齐人之心,以为将来制衡所用。

  戴权看了一眼楚王,并未多瞧,而是看向齐昆,说道:“齐阁老,陛下召阁老入宫。”

  齐昆闻言,面色微怔,拱手道:“微臣遵旨。”

  说话间,与戴权一同前往宫苑。

  齐郡王府

  西南庭院,一座书房之内,齐郡王陈澄挤坐在椅子中,看向不远处的一僧一道,感慨说道:“老杨头儿这一走,户部如今只得一位阁臣理事,父皇想调我为仓场侍郎,我原本就押运、接应漕粮,分属本职,倒无多少欣喜之处,而楚王竟然执掌兵部,实在让人心忧。”

  窦荣宽慰道:“王爷不用担心楚王,江南甄家已经倒台,楚王再无依仗。”

  陈澄默然片刻,看向贾雨村,问道:“雨村先生怎么看?”

  贾雨村道:“王爷,户部不比旁处,担天下钱粮度支之重,来日对虏用兵,也有重用,学生以为这是圣上对王爷的器重之意。”

  说来有些讽刺,在场之中,就属现为齐王府主簿的贾雨村出身最高,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。

  因为进士轻易不会投靠藩王。

  陈澄思量了下,看向那三十出头,面皮白净的中年书生,问道:“王兄,你怎么看?”

  其人为忠顺王的长子陈泓,当初忠顺王因皇陵一桉被废为庶人,天子寻而施恩,由陈泓继承爵位,但爵位却永远削成了郡王。

  陈泓放下茶盅,沉静目光抬起,问道:“齐王弟是问元辅空缺,还是诸藩坐衙视事?”

  陈澄想了想,问道:“如今杨阁老去职,朝局动荡,兄长以为谁可为户部尚书?谁可为内阁首辅。”

  陈泓不假思索,笃定道:“户部尚书应该是齐昆无疑。”

  “难道齐阁老接任首辅?”陈澄讶异说道。

  “首辅应是韩癀。”见陈澄面带疑惑,陈泓解释道:“姑且不说其为内阁次辅,按例也当为百官首揆,就说自崇平初年以来,北方诸省天灾连绵,朝廷以东南养天下,东南人心早有怨望,如果不是今岁秋,河南生乱得永宁侯平定,东南寇虏一起,天下就将大乱,圣上此举正在安定东南人心。”

  齐王眉头紧皱,道:“怎么说?”

  陈泓道:“如果中原大乱,女真以海寇起于东南,只怕这天下都难以收拾,王爷还不觉得这永宁侯之利吗?”

  想要打败敌人,首先要正视敌人之强大。

  齐王一时默然,而后问道:“次辅,兄长以为何人可接任?”

  陈泓道:“北边儿还有一位阁臣,应为次辅,唯有如此才能支撑永宁侯应战虏事,而浙党因江南之事与永宁侯龃龉不断,圣上以浙党抗衡永宁侯与楚党,这就是明年的朝局。”

  陈澄眼前霍然开朗,说道:“听兄长一言,真是犹如拨云见雾。”

  陈泓道:“殿下其实是当局者迷,今天,殿下其实应该去相送一番杨国昌,殿下观政之时就在户部,多蒙其教诲。”

  齐王道:“这……孤也是担心父皇见怪。”

  “这倒没有什么。”陈泓低声道。

  陈澄道:“如今父皇召我等诸藩坐衙视事,兄长以为是何用意?”

  陈泓放下茶盅,说道:“殿下应该也有猜测,圣上已有立储之心。”

  陈澄眼前一亮,说道:“兄长此言从何而来?”

  眼前这位堂兄,智谋过人,当初父皇登基住时,这位皇兄是少有几个看透迷局的智谋之士,对父皇心思也揣摩的比较准确。

  陈泓道:“圣上龙体不豫,自会虑及身后之事,故而让诸藩加快观政,以察品行才干,不管兵部也好,户部也罢,抑或五城兵马司,诸藩总是施展才干,但将来一二年大政皆在边事,而……边事操持于永宁侯,魏王、楚王与那永宁侯关系要亲近许多,这就走在了殿下前头。”

  陈澄道:“我与那永宁侯早有宿怨,先前王叔就没少在这小儿面前吃亏。”

  陈泓点了点头,语气平和,说道:“父王先前与永宁侯的过节,我也问过了,永宁侯此人能以落魄武勋子弟内为军机,不可小觑,父王先前多有轻视。”

  陈澄冷声道:“边事也不是非永宁侯不可,南安郡王还有其他武勋也不满小儿。”

  陈泓摇了摇头,道:“但没有一个如永宁侯这般屡立功勋。”

  陈澄愤然说道:“兄长怎么总是为小儿说话?”

  陈泓道:“事到如今,殿下还不觉得此人厉害吗?他前不久辞去了五城兵马司职务,而魏王升授五城兵马司,如果永宁侯将来鼎力支持魏王,殿下可有还手之力?”

  陈澄面色顿了顿,一时语塞。

  贾雨村听着两人叙话,暗暗称奇,这位忠顺王之子果是智谋之士。

  陈泓道:“殿下不必沮丧,此人虽厉害,也仅仅一个人,他自草莽而起,得罪人甚多,现在只是缺一个契机。”

  所谓,一路走来,无人扶持,步步血泪,势必嫉恶如仇。

  “契机?”

  “一是兵败,二是文武之争,军国大事凶险莫测,一旦兵败,尔曹身与名俱灭。”陈泓道。

  陈澄道:“但小儿打仗还有点儿能耐。”

  “打胜,也难逃猜忌。”陈泓面色澹澹说着,道:“相比对付永宁侯,殿下当务之急,应该想着如何重获圣卷,恢复亲王之爵才是。”

  说到最后,心头涌起一股冷意,他不仅要恢复亲王之爵,还要……

  父王为上皇长子,那个位置原本就该是父王的,四叔使了那么多手段,真的就这般心安理得的高坐金銮?

  陈澄闻言,连忙问道:“我怎么恢复亲王之爵?还请兄长指教。”

  陈泓道:“先将圣上交办的差事办好,对永宁侯既不主动交好,也不主动得罪,暗暗蛰伏,韬光养晦,静待时机。”

  陈澄眉头紧皱,面色现出踌躇之色。

  他这段时间差不多就是安静蛰伏,但那小儿气焰却愈发嚣张,从伯爵到侯爵……这还了得?

  齐王道:“孤现在得父皇厌弃,兄长可有法子?”

  “昔日东城三河帮一事,已过去许久,圣卷不可乎骤得,如殿下实心任事,待魏楚二王失了圣心,圣卷未必不可改易,如果实在不行,将来也只能效天子故智。”陈泓默然片刻,目中闪过一道厉色。

  齐王闻言,心头一惊,目光微动。

  效天子故智……

  外恭顺而实阴狠,这就是他的父皇!

  其实,大致就是与其提升自己,不如诋毁别人,只要把竞争对手搞黑、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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