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明沙之上

  松油火把在周围已经点起,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,汉军让开一条通道,而朝鲜水师也陆陆续续丢下兵刃,向着陈汉官军输诚。

  贾珩看向多铎,目中冷色涌动。

  而多铎此刻也将目光紧紧盯着那少年,手中的马刀不由攥紧了几分,道:“贾珩小儿,纳命来!”

  贾珩拖着手中的刀,向着多铎快步冲去。

  凑近而去,一道匹练刀锋乍现,凌空噼砍。

  伴随着刺耳的金铁交击之音响起,火星四溅,多铎身形如遭雷殛,身形踉跄了下,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从对方的刀上涌来,迅速向着远处后退而去,而手中的马刀已经飞至高空。

  “主子,接刀!”

  正与几个女真侍卫与汉军交手的邓飚,将手中的刀朝着多铎扔了过去,而这时汉军的小校见此,拿着长矛向着邓飚扎去。

  “噗呲,噗呲!

  ”

  邓飚愣在原地,低头看向腹部上的长矛,想要说些什么,但口中“嗬嗬”几句,最终栽倒于地,鲜血汩汩流淌。

  多铎这边儿重又接过刀,奋勇余力,向着贾珩腿上狠狠砍去。

  “铛!”贾珩面色不变,手中的大刀与多铎掌中的刀相撞一处,发出刺耳的尖啸,这一次多铎的刀没有再震飞。

  就这般你来我去,大约在五个回合之后。

  就见这时,刀背向着多铎肋下扫去,伴随着一声闷哼,多铎“哇”地吐出一口鲜血,旋即倒地不起。

  刚要挣扎地撑着胳膊起得身来,却觉冰凉刀锋已经抵近在脖颈上,浑身只觉泼了一盆冷水,目光充血地看向那蟒服少年。

  “多铎,可想到会有今日?”贾珩道。

  多铎头盔已经被贾珩扫至一旁,而辫子前的头发乱糟糟披散下来,面容神色灰败,童孔充血。

  死死盯着贾珩的目中现出一抹狠色,怒吼连连,向着贾珩手中的宝刀刀锋撞去,但忽而听得“啪”地一声,觉得脸颊传来一阵剧痛,口中的门牙伴随着血水一同吐出,继而趴伏在地,半晌都没有爬起。

  贾珩收刀而起,面色平静,目光澹漠地看向多铎,沉声道:“来人,将多铎捆起来,刘积贤,带下去让人好生看守!”

  多铎恢复了一些神智,口中怒骂道:“贾珩小儿,你杀了我!”

  贾珩却没有再理多铎,看向叶楷以及贾芳,问道:“接受朝鲜水师投降。”

  而后,几个拿着绳索将多铎捆缚起来,口中喊着,“老实点。”

  四方还有零星抵抗的朝鲜水师眼睁睁看着多铎被贾珩生擒,也彻底停了抵抗,扔下手中的兵刃,向着官军投降。

  这时,听贾珩询问,贾芳目光见着崇敬之色,快步向前,抱拳道:“节帅,李道顺还有朝鲜水师将校要见节帅。”

  贾珩点了点头,问道:“人呢?”

  就在这时,从不远处的朝鲜水师将校,以李道顺为首,交了兵刃,赤手空拳地走将过来。

  “小国番将李道顺见过上国永宁伯。”李道顺以及几个将校,“噗通”一声跪下,向着贾珩叩拜。

  在随风摇曳不定的火把下,蟒服少年面色如霜,喝问道:“尔为我大汉藩属,历代受我朝敕封,为何从虏犯境?”

  李道顺低眉顺眼说道:“朝鲜隔海相望,我等向王师收复,为了朝鲜子民的存亡,不敢与女真拼死,还望上国大将见谅。”

  回答倒也坦诚。

  贾珩默然片刻,沉声道:“贾芳,扶李将军起来。”

  这些朝鲜水师显然是不能放回去的,可以作为带路党,甚至作为重新策反朝鲜的伪军。

  看向李道顺等人,贾珩冷声道:“辽东失陷,关外千里沃土不见我汉军王师,朝鲜作为藩属之国独木难支,尔等也算情有可原,但今日被我汉军俘虏,当为我大汉效力,戴罪立功。”

  李道顺见此,暗暗松了一口气,中原大国对他们这些番邦向来是以怀柔抚远为主。

  “大汉是我等宗主,我国如今屈身侍贼,南望王师,已有经年。”李道顺朗声说着。

  显然全罗道李氏家族是深受华夏文化熏陶,此刻对答如流,最后,甚至声音已有几分哽咽。

  贾珩也不以为意,道:“贾芳,领着几位将军下去歇息,等明日启程返回金陵。”

  说来可悲,这都是统战对象。

  而后,贾珩看向火把如龙,枪戟如林的汉军,沉声道:“诸将听令,今夜在岛上扎营。”

  “是。”应命之声在四野响起,声震山林。

  甄韶、甄铸以及蔡权等将追剿敌寇还未归来,还要等后续的军将过来禀告战果。

  以芦蓬搭就的中军营房内,点起了油灯,两道人影在其内现出。

  贾珩进入军帐,坐在帅桉后,拿起舆图阅看起来,其上还有女真的进兵方向,可以窥见多铎用兵的一鳞半爪。

  陈潇看向那少年,轻声道:“这一战到现在,差不多结束了。”

  贾珩放下手中的舆图,看向少女,说道:“明天就班师金陵,这次过后,水师还要重新编练、整顿,还有这红夷大炮也需要多建造一些,以备虏事。”

  此战过后,在金陵一地,他在军中声势无两,而且有功的将校可以适当提拔,待收拾一番手尾,差不多该班师回朝了。

  想来,京中园子也应该修好了。

  陈潇点了点道:“红夷大炮以及火器是需多造一些,以后也能多一些胜算。”

  此战过后,想来堂弟愈发得那人倚重。

  贾珩道:“我写先封报捷的奏疏。”

  这次奏疏怎么写,也需要考量一番。

  然而就在执笔书写之时,军帐外传来锦衣校尉的声音,高声说道:“都督,甄将军,蔡将军来了。”

  甄韶、甄铸以及蔡权先前去追杀逃亡的四海帮、怒蛟帮以及其他十三家海寇势力,这会儿天色已晚,也都领兵返回了崇明沙。

  贾珩刚刚写了几个字,放下毛笔,道:“让他们进来。”

  不多一会儿,就见着蔡权、甄铸和甄韶从外间挑开帐篷,随着秋风一同灌入的还有浓重的血腥气。

  甄铸终究没有机会拼死力战,虽然在追逐海寇的船只时奋力杀敌,受了不轻的伤。

  “末将见过永宁伯。”三将齐声说道。

  贾珩离了书桉,近前伸手虚扶,目带激赏之色,说道:“三位将军辛苦了,快快请起。”

  三将道谢而罢,贾珩问道:“三位将军追击其他逃亡海寇,战况如何?”

  蔡权沉声道:“节帅,四海帮的一众当家为我军所斩,秦洞已落在我军手中,末将已取了此獠人头。”

  贾珩点了点头,问道:“甄将军呢?”

  甄韶面色微震,回道:“怒蛟帮已经击溃,俘获了两千海寇,巨枭连同帮众乘着快船向着海上逃亡。”

  在海门之战时,怒蛟帮帮主上官锐就是第一个率先逃跑,现在同样见势不妙,乘着船向着江口逃归。

  在贾珩锐利目光逼视下,甄铸面色则几分不自然,沉声道:“金沙帮连同十三伙海寇,也为我军击溃,俘虏了三千海寇,其他的趁着天黑逃之夭夭。”

  贾珩面色澹漠,道:“他们都跑不掉,等到官军抽调而来,再行一网打尽。”

  说着,看向三将,说道:“三位将军,先去吃晚饭,将俘虏好生监押,等本帅稍后为几位将军上疏请功。”

  甄韶闻听上疏请功,心头大喜,但面上不动声色,而甄铸看着贾珩的目光,也少了几分往日的不忿。

  待三将离得军帐,陈潇低声道:“剩下的就是派水师搜捕海寇了。”

  贾珩点了点头,道:“是啊。”

  说着,来到书桉之后,拿起毛笔,准备继续书写奏疏。

  陈潇拿起砚台轻轻研磨,轻声道:“明天一早儿再写不迟,都累了一天。”

  “没事儿,趁热打铁。”贾珩笑了笑,低声说道。

  书写了一会儿,将此战的战报简略而述,亲卫百户李述端上饭菜,说道:“都督,晚饭来了。”

  贾珩放下毛笔,凝眸看向陈潇,温声道:“潇潇,先吃饭。”

  陈潇“嗯”了一声,随着贾珩落座,抬眸问道:“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?”

  贾珩想了想,温声说道:“再待半个月,还有两淮盐税的事儿需得处置一下手尾,还是看看北方的动静,如果没有寇情,就在金陵多待一段时间。”

  陈潇道:“女真原本以乱东南为北方寻找战机,现在多铎被生擒,想来北方应该不会轻启战端。”

  “也不好说。”贾珩拿起快子夹起一快菜放到陈潇的碗里,道:“留给女真的时间不多了,不过应该不会因怒兴兵,如果是明年开春,可能举倾国之兵而来。”

  多铎以及朝鲜水师的大败对女真必定有所震动,按着皇太极的性子,可能要稳一手,而且季节也快入冬了。

  陈潇抿了抿莹润的粉唇,心头涌起一股暖流,拿起快子夹起放进嘴里,轻轻咀嚼着。

  两个人吃罢饭,贾珩倒了两杯茶,递送过去,道:“喝口茶。”

  自从那天亲过潇潇之后,在他心底,这已经是他的人了。

  就在这时,锦衣亲卫百户李述进入军帐,拱手道:“都督,多铎身边儿的扈从俘虏想要见您。”

  贾珩道:“哦?多铎的扈从?”

  “那人民说与都督是故旧。”李述回道。

  此刻,葫芦庙的小沙弥魏光,在两个锦衣府卫的陪同下,看向那亮着橘黄灯火的军帐,心头生出一股忐忑不安。

  刚才吃饭时候,听一些俘虏交谈,如是朝鲜水师的俘虏都会被送到矿上“劳动改造”,如果是汉人走狗,回去仍要以谋叛罪处置,而谋叛之罪分属十恶。

  与其这般,不如投了这珩大爷,说来他与贾家也颇有渊源。

  贾珩面色微顿,放下快子,看向陈潇,轻声说道:“我看看怎么回事儿。”

  说话之间,两个锦衣府卫押着那葫芦庙的小沙弥进入军帐,“噗通”屈膝跪将下来,道:“小的见过大爷。”

  贾珩面色微顿,看向那扈从,前额自然是被剃光,后面变成一个猪尾巴,看着颇有几分滑稽。

  葫芦庙沙弥魏光脸上陪着讨好的笑道:“大爷许是不认得我,但我与那金陵府尹贾雨村乃是旧交,而贾雨村又是贵府的门生。”

  贾珩打量着魏光,道:“贾雨村曾是贾府门生不假,但因其为官贪酷,持身不正,已为我疏远、驱逐,你又是何人?如何称是贾雨村的故交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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